建业董事局主席胡葆森
这一天,我终于提起笔,写写我近在咫尺的商业领袖和企业生活,希望不要愧对我作为一个距离合适的观察者的身份。
在狭窄的商业领域,老胡或许是河南最受欢迎的演讲家。他的普通话中没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方腔,声色浑厚且富有节奏感,语气恰到好处。东西合璧的见识和卓越的构思使得他往往成为记者追逐的对象,所到之处,都受到了温暖而热烈的欢迎。
老胡爱惜自己在演讲时的公众形象,并按照期待中的那样去严格塑造和累积,如厚重中透着威严、立马昆仑的气势以及兼济天下的豪壮。这种珍爱就如同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因而他的幽默是适度的。但是西方商业领袖却用娱乐精神消解了这些,他们只需要达到演讲所设定的单一目的。比尔?盖茨极度迷恋慈善事业,他为了引起那些具有话语权的上流阶层关注疟疾,他甚至放飞了一罐蚊子来警戒他们对穷人的关怀。维珍的创始人布兰森为了显示与众不同,骑着一头白象到新德里的国会去演讲。这些事情很难想象会发生在老胡身上。他总是穿着为数不多的几套西服中的某一套,如Kent&Curwen,但都是经过精心洗熨,得体却从不张扬。平心而论,他的仪态和风度不仅能压得住场子,在特定的环境中也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不作逢迎的演讲一般不招人喜欢,因为演讲是需要互动的。比尔?盖茨在三十年后重回母校哈佛大学参加毕业典礼时,尽管是他主动抛弃了母校而选择创业,也依然讨巧地说:“哈佛的求学经历是一段非凡的经历。”深受美国民众欢迎的宋美龄在那场世人皆知的美国国会的演讲中试图和美国人拉近距离:“贵国和敝国之间有着一百六十年悠久历史的情谊。”老胡亦深谙此道,知道如何去赢得雷鸣般的掌声。在容纳近两千学生的河南农业大学礼堂中演讲时,基于河南是一个农业大省的事实,老胡认真地告诉大学生:“如果河南只有一所大学,那就是农大。”在《豫商》的创刊仪式上,老胡用一句英文开场,大意是:“今天,这个城市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如惊雷般诞生,一是郑州的地铁开工,第二件就是《豫商》的创刊。”
但有意思的是,任志强喜欢剑走偏锋,当然也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在一次论坛上有位年轻人向任志强讨教如何买得起房子,任志强说:“那是你的劳动生产率低,不适合在北京生活,到二线城市也许可以,再不行就到三线城市去。”这位年轻人很生气,听众也一片哗然。
对于在现场捧场的重要的人物,盖茨和老胡的处理方式如出一辙,要在笼统的称呼前特别提到他们。“尊敬的Bok校长,Rudenstine前校长,即将上任的Faust校长……”但老胡更受惠于儒家之道,令冯仑心有戚戚的是,如果依然介绍上述人物,老胡的顺序一定是:“尊敬的Rudenstine前校长,Bok校长,即将上任的Faust校长……”卸任的领导比在任的领导更需要尊重。
一场精彩的演讲或许能够改变世界,比如马丁?路德?金,如果没有他的努力,黑人执政也许会推迟数年。一场精彩的演讲,除去本身的立意,最有效的方式莫过于使用排比句了,马丁?路德?金如此,老胡也如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老胡的演讲,即是《中部崛起与企业家责任》,他在历数国家战略的阶段转移和企业家的四种责任之后,不无煽情地说:“我们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通用’、没有‘微软’、没有‘波音’、没有‘麦当劳’和没有‘沃尔玛’的美国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企业和企业家们作为推动社会进步的主导力量,将会在未来民族复兴的伟业中担负愈来愈重要的角色。”老胡的很多演讲几乎都带有关于河南的传教功能,他不断地强调“河南人意识”,不断地借用何清涟的“不要纵容自己往社会上倒垃圾,却指望救世主来清扫”,同时充满信心——“明日河南之于中国,必同于今日中国之于世界”。
反复演讲同一主题同样不仅需要无与伦比的热情、意志力,还需要勇气。孙中山致力于民主革命的40年间,通过很多场演讲影响了很多人士投身辛亥革命,这种激动人心的演讲主题一定是一以贯之的。老胡有一个主题为《企业战略与核心竞争力》的演讲,在“中原崛起与民营经济”论坛走过的十六个城市演讲了十六次,他以他足够的激情和耐力,期待河南的民营企业能够因此诞生基业长青的基因。
一场令人记忆深刻的演讲多是“稻草人”式的,一个重要主题之下有几个分论点支撑,每一个论点之下再需要具有说服力的论据支撑。中国的政府官员不这样,他们的演讲中有无数个观点和伟大的口号,基本不需要去论述,这就是你会深感乏味的原因。的确,演讲的内容大于形式。老胡的演讲结构严谨有序,步步为营,层层递进。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常常用数字来论证自己的观点。为了让听众明确重点,他从2004年开始用简单的幻灯片来提示听众。史蒂夫?乔布斯在苹果新品发布会上介绍新产品已成为一种惯例,他的精彩程度达到即使媒体需要付费也要参加的程度。尽管这个家伙在演讲过程中来回踱步、抓腮挠耳,但是似乎也没关系,他有感染力的演讲配上精心制作的幻灯片和策划的“情感事件”,能令人体验到一种新生活的到来,这种演讲就像一种巫术。
不论怎么说,杰出的演讲家都是一位有心人。他储存了大量的学识和思想,同样也谙熟听众的心理,在理想之外,他们的入世带着温暖的色彩。巴菲特在谈到他的成就时,告诉听众:“它不是智商问题,我相信你们乐于听我这么说。”老胡在那场令人记忆犹新的《中部崛起和企业家责任》演讲中,充满深情地说:“遗憾的是,在这样的时刻,那些因积劳成疾而过早地离开我们大家的早期创业者(如春都的高凤来先生和新飞的刘炳银先生),已不能和我们大家一起分享今天的喜悦。”这令在场的人唏嘘不已,并为老胡对故去的人的有情有义而感动。
时代给予的馈赠和套上的枷锁就如同事物的正反面。幸运的是,与F50一代比,老胡在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土壤中意外地具备了商业天赋,与新一代商业精英比,老胡更多一份兼济天下的士大夫情怀和修为。一场演讲,折射出一种人生:特殊的经历、自身的禀赋以及非一般的用心和付出。(宋晓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