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 娜
“孩子,慢慢儿说。”
“孩子,慢慢儿来。”
“孩子,慢慢儿走。”
……
5月27日,“慢慢儿”这个词,一遍一遍地在记者脑海中回荡。
那一天,记者走近一群患有孤独症、脑瘫、智力障碍的孩童,倾听他们和家人之间发生的那些关于爱与坚守的心灵故事。当又一个寓意快乐与希望的“六一”儿童节即将到来之时,我们不要忘记,身边还生活着这样一群孤独无助的特殊天使,而带他们走出困境的,并非单纯的医疗救治,还有全社会的智慧、耐性与爱心。
“星星的孩子”也有爱
说起过去四年的艰辛,泪水从胡琴脸上滑落,扑簌簌地滴到她的衣襟上,惊动了怀里“啊啊”叫喊的小宋明。4岁的小家伙慢慢儿安静下来,用胖嘟嘟的小手为胡琴擦泪,一遍又一遍。
55岁的胡琴是宋明的奶奶。4年前,一场车祸夺取宋明爸爸的生命,20天后,宋明出生。历经丧子之痛后,胡琴把全部希望寄托到孙子身上。不料,2岁了,宋明还不会说话,不与人沟通,行动刻板,且有暴力倾向,经常把胡琴抓得满脸是血、咬得浑身是伤。在医院,宋明被确诊患有严重的孤独症。
孤独症又称自闭症,是一种神经系统先天性疾病。患有孤独症的孩子,被称为“星星的孩子”。“老天为何这样待我,夺走我儿子,又给我这样一个孙子。”胡琴想不明白,躲在屋里哭,双眼几乎哭瞎。奶奶的绝望,让宋明更加孤独。三岁了,他依旧不说话,暴力倾向更严重。
“我走不出来,孩子就没救了。”胡琴擦干泪,带孙子求医,听心理课,学会管理坏情绪,培养自己的耐性。她不再四处找人诉苦,开始花大量时间陪孩子。治疗和陪伴,犹如阳光,一点点照进宋明的世界。如今,合力拼好一张图后,宋明和奶奶会击掌庆贺。奶奶唱完一首儿歌,宋明会为她竖起大拇指。奶奶流泪了,他会为她擦眼泪……但他还不开口说话,还是喜欢用打与人沟通。
因为小朋友都不愿和他玩,宋明常常着急地“啊啊”直喊。每当这时,胡琴就会蹲下身,把暴躁的小人儿搂在怀里:“孩子,慢慢儿说,别急。”这位双鬓染霜的女人,最大的心愿是孙子开口说话,长大成人,过上平凡的生活。
愿她能站起来看世界
在外人眼中,蒋梅总是乐观的。她推着轮椅,微笑着走出小区带女儿去看病;她抱起女儿,擦着头上的汗乐呵呵地和医生交流;就连为女儿做康复锻炼时,她都笑眯眯地抱着球,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儿说个不停:“孩子,慢慢儿来,慢慢儿来……”
但和记者单独在一起时,这位美丽的中年女子哭了:“我知道孩子站起来的几率几乎为零,但我就是不想放弃……”
8年了,为了让患有严重智力障碍的女儿黄乐站起来看看这个世界,蒋梅上北京,到西安,去郑州,跑断了腿吃够了苦,一直不愿放弃。除了不断增加的体重,黄乐如今依旧像个婴儿一样躺在床上,需要妈妈喂饭穿衣、把尿把屎、洗脸擦身。家有患儿,要强的蒋梅却以乐观和豁达将自己和女儿保护起来:“看到别人有正常的家庭和孩子,心理会不平衡,但必须面对现实。女儿就像上天送来的特殊宝贝,是专门用来检验父母的耐心和爱心的。”
虽然康复得很慢,但黄乐的情况在逐渐好转。如今,她会用眼神、手指和母亲互动,看到母亲向自己走来,她偶尔也会嫣然一笑。这让蒋梅感到知足:“我不愿去想结果,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只要不放手,希望永远在。”在医院里,同病相怜的家属们互相安慰,分享经验,鼓励彼此。这一刻,这些年龄不同、职业各异的人,在病患中取暖,在艰难中搀扶。
请用平视的眼光看他
手机短信响了,刘婷看了一眼说:“银行卡上就剩900多块了,这个疗程治疗结束,又得去赚钱。”打工赚钱,为儿子治病,钱花完了,接着去赚,是刘婷夫妇这四年的生活常态。
刘婷4岁的儿子张桐是位脑瘫患儿,确诊后,亲朋都曾劝她把孩子遗弃。“我是他妈,我都不要他了,还指望别人?”26岁的刘婷死活不同意。她是社旗农村人,生活原本就不富有。借不来钱时,刘婷也想狠狠心不给儿子看了。但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一蹦一跳地去幼儿园了,她又觉得孩子太可怜:“看了不一定有希望,不看一定没希望。”
接受治疗后,孩子在一天天好转,试图挣扎着站起来,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最难以忍受的,是来自外界的歧视。“她家有个憨娃儿。”这样的议论,常让刘婷很难过。“大家用歧视的眼光看孩子,就是他站起来了,还是无法融入社会。”为了寻求生活的希望,一年多前,刘婷又生了一个健康的儿子。如今,小儿子已会在她面前撒娇。这让她倍感欣慰的同时,也坚定给大儿子治病的信心:“他好了,就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享受童年的乐趣……”这位年轻妈妈期待众人能以平视的眼光看待残缺的孩子。因为,歧视,只会让不幸的家长和孩子藏得更深。
直面病患,也是一场爱的教育
宋明、黄乐、张桐这些有发育障碍的儿童,在牛学霞眼里是特殊天使:“他们有与生俱来的残缺,也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他们不应被抛弃,更不该被遗忘。”作为第九人民医院儿童康复科主任,牛学霞天天与一群特殊天使打交道。
这位有10多年儿童康复治疗经验的女医生,时常告诫那些绝望的家长:“孩子有了残缺,父母才有了好好做家长的机会。”她也身体力行地告诫身边人:“不要带着俯视感看那些孩子,他们不需要异样眼光。”她也奔走于多个学校,只为让那些康复的孩子回到校园中,享受到他们本该就有的教育权利。
“直面病患,也是一场爱的教育。”她说,最难教育的是家长。一位孤独症患儿多天治疗后仍不见好转,他母亲绝望地坐在地上哭起来:“不知道哪辈子作了孽,生下这么一个憨娃儿。”正在一边玩的孩子慌忙跑来,抱着母亲的脖子响亮地吐出人生第一句话:“不!”
忆起这个场景,牛学霞总要流泪。“特殊天使需要特别的爱。这些孩子家长要付出百分之五百乃至一千的努力,要用智慧和耐心为孩子营造一个爱的能量场。”
家长承认并接受自己孩子的特殊性,孩子才有可能迈出新的一步。有一个脑瘫患儿,在家长的陪伴下坚持不懈地康复和学习,如今生活基本自理,已自学完初三的课程。“为了他的康复,他父母没有再生育。”牛学霞感慨道。
社会的平视和接纳,是残障儿童面临的又一难关。“不要把他们当怪物,当普通人就好。”牛学霞说。
儿童康复科过道里的画板上,一位孤独症儿童画下一个蓝色的鱼缸,里面有一条摇着尾巴吐泡泡的小金鱼。旁边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应要求,文中患儿与家长的名字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