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社会的变迁,未来会有更多的农村贫困大学生毕业后要在城市生存,他们将不得不面对“发展贫困”、“回馈贫困”的现实。尽管如此,我们仍旧确信“知识改变命运”,因为读书带给人们的不仅是与个体自身相关的物质利益,最重要的是一种精神脱贫和对生活的勇气,尤其是这群处在中国快速城市化进程变革中的80后农村贫困大学生。
清晨6点刚过,张博准时从梦中醒来。在这个城中村不足10平方米的租住屋子里,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屋内三分之一的地方,冬日的寒气笼罩着他的脸,除了蜷缩在被窝里的身体,屋里的一切都很冰凉。他的身边,妻子和儿子还在酣睡,被子太厚,儿子的呼吸显得很粗。
更多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还能再小睡一会儿,但每天的这个时候,他的头脑会异常清醒。
如果外面的亮光足以让他不再摸黑,他便起来,舍不得开灯亦不忍惊醒酣睡中的妻儿,穿好衣服后,拿冷的毛巾擦一把脸便匆匆出门。7点钟,他会准时出现在离自己住处两公里的城西客运站,等候着一些人来搭乘自己的电动摩托车,载他们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这是他的工作。三年多来,除了一次短暂的在公司打工的经历,他一直靠电动摩托车载人养家糊口。这个出生在渭南临渭区一个贫穷的小镇上,2003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下属的一所会计专科学校的80后,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很难对别人启齿,原本他可以做个体体面面的财会人员,但现在他是个每天都担心被交警罚款的摩的司机。
不久前,张博无意间看到《华商报》刊登的一篇有关农村贫困家庭供养大学生的调查报告,张博哭了,他和故事中的几个人物都有相同的经历,那篇报道让他想起了父亲。去年的这个时候,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即使是大学毕业混得再不好的时候他也没忘记过回家,这一点他又和有些农村大学生不一样。
以前,他从没有为自己是个农民的儿子而自卑过,可是现在他生活在城市,却为自己是个城市人自卑。他说,为了父亲一辈子的辛苦,他要勇敢地在城市生活下去。
儿子至今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2012年1月4日,新的一年刚刚开始,张博三岁的儿子多多(化名)又生病了,这一次,在妻子齐秀妮的催促下,儿子被送到土门一家私人诊所打点滴。
也是在这天早上,张博拨通了报社的电话,一开始嘟嘟的响铃让他颇觉紧张,后来他安慰自己:一定要突破自己。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勇气告诉别人他的生活,他不怕生活的艰辛,他原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吃得不好穿得不阔绰与他的内心并没有多大的冲突,他现在最难过的是,他结了婚,有了妻儿,也终于能体验到自己父亲当年那种对生活从不懈怠的态度。
“我也要做个有责任的人。”当张博说完这话时,插着输液管的儿子突然咯咯地对着他笑了起来。
这次儿子病了,张博不敢再耽搁。去年冬天,多多重感冒,张博一直希望吃药能扛过去,没想到多多高烧40度一直不退。他不是不想领儿子去好的医院看病,冬天摩的生意不好,他每天只能挣二十几块钱,在药店上班的妻子还不到发薪水的日子,他连300元都凑不够,怎么去?最后,在妻子的央求下,他张口向在西安打工条件同样不好的哥哥借了300元钱,才把儿子送到诊所打点滴退烧。
张博一家租住在西安市西郊的城中村杨何村,离土门的这个小诊所好几公里,每次儿子需要打点滴他都会到这个诊所。他比较了好几家,这个诊所的医药费最便宜,看一次病能省200多元。
儿子病的这几天,天气突然变冷,张博用自己的电动摩托车载着儿子走了30分钟才到诊所。输完液回到家里,多多问妈妈齐秀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坐一次小汽车?”妻子哭了,张博强忍住眼泪对儿子说,“咱明天再穿暖和些。”
张博说,他很欣慰的是,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她没抱怨过嫁错了人,还有儿子,你看,他特别爱笑,这说明他很开朗活泼。”张博说,他一直希望儿子的性格能外向些,现在他不担心这个了。
其实张博并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次与记者碰面,齐秀妮也许永远不会对外人提及他们的生活,这个身材高挑眉目俊秀的女人因为很少在丈夫面前抱怨什么而让张博颇感“自己是个很幸运的男人”。
“怎么没有抱怨,但有什么用呢。”趁着张博出去的时候,齐秀妮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说,她只是不想给丈夫增加更多的思想负担,她也是个农村娃,再苦再累的生活她都能行,可她是个母亲,她不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多多已经三岁多,穿的衣服基本都是别人送的,最让她难过的是,儿子已经好多次问妈妈,“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有时我真想给儿子买一块真正的巧克力尝尝,可是又不能,怕他吃了还想要。”齐秀妮说。
杨何村,这个四周已经被高楼大厦包围的城中村是她和丈夫在这个城市中栖身的地方,不足10平方米的房子房租低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多多可以在这个村子上幼儿园,学费不高,每月400元。
多多输液的那几天,不想去幼儿园,这就意味着爸爸和妈妈必须有一个人留在家里,这肯定不行,年关将至车站的人流增多,张博的摩的生意可能会好一点,齐秀妮在药店上班,工资都是按天计算,所以,从诊所回来的多多很快又被送到了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