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报融媒记者 石闯 文/图 发自安阳
“一觉醒来，车没了”、“我的轿车去哪儿了”、“谁这么猖狂”……短短的一个多月里，辖区内竟有20多辆汽车神秘消失，这让安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张书平眉头紧锁。而让他震惊的是，新乡、焦作、开封、洛阳、鹤壁、濮阳等地也发生了类似汽车被盗案。
5月12日，省公安厅召开专题会议，对全省多地连发的汽车被盗案分析研判。
分析显示，这些失窃车辆从被盗车的车型到作案手法都极其相似，认为是同一个特大盗窃团伙所为，该案被确定为省厅A级督办案件，指定安阳警方主办。
一场严密细致、有条不紊的战斗悄无声息地打响了……
截至目前，共抓获涉案嫌犯29人，破案120余起，涉案金额710万元。令人疑惑的是，该案一号人物竟是一个高位截瘫的残疾人。
48岁的他为何敢如此疯狂作案，他是怎么经营庞大的“盗窃王国”的？大量赃车又如何交易？带着种种疑问，记者赶赴当地展开了调查。
▲坐在轮椅上的“河南胖子”柳某，在家中被抓获。[事件]
安阳一个月里20多辆汽车神秘消失
省内多地都出现类似案件
8月29日，一阵秋雨过后的安阳内黄县城，显得凉爽了许多。在内黄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办公室内， 一摞摞案卷材料堆放在办公桌上。“这起案件牵涉地域太广了，涉案嫌犯多，我们已经连续好多天没好好休息过了。”办案民警王卫红略显疲惫地说。
“这起跨省特大盗车团伙案的侦破，首先要从去年10月在内黄县一小区盗车案件说起。” 王卫红说，2016年10月23日早上，他们接到赵先生报案称，一觉醒来自家的红色现代瑞纳牌轿车被盗了。
事实上，这不是安阳地区当时发生的第一起汽车被盗案。安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张书平告诉郑报融媒记者，去年9月至10月，短短一个多月里，辖区先后有20多辆汽车失踪，被盗的轿车仿佛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专案组从全国多地追回的涉案车辆。“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下子这么多辆汽车被盗，的确罕见。”张书平说，作为一名从警29年的老刑警，他感到了案件的棘手，安阳警方随即成立专案组展开侦办。
内黄县公安局视频中队中队长王李彬介绍，通过技术手段锁定了赵先生被盗的嫌疑车辆，根据其活动轨迹，追踪到内黄和临县交界地带。
经过连续走访，民警在河北魏县一小区发现了嫌疑车辆，并将3名嫌犯抓获，同时引出了盗窃案的“一号人物”——“河南胖子”。
张书平介绍，几乎与安阳案发的同一段时间及前后，新乡、焦作、开封、洛阳、鹤壁、濮阳等也屡发盗车案件，共有百余起。这一重大案情，惊动了河南省公安厅。
▲安阳市公安局局长、专案组指挥长戚绍斌在部署案件侦办工作。5月12日，省公安厅召开专题会议，对连续发生的汽车被盗案分析研判，从被盗车的车型到作案手法都极其相似来看，认为这是一个特大盗窃团伙所为，该案被确定为省厅A级督办案件，指定安阳市公安局主办，从此，一张无形的法网悄悄地撒开了。
[追捕]
犯罪团伙一号人物竟是高位截瘫残疾人
“这是一个横跨多省的涉及盗窃、销赃的系列犯罪团伙，必须依法从严、从快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给受害人及社会一个交代。”张书平介绍，5月12日下午，安阳市公安局立即成立了由安阳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戚绍斌为指挥长的专案组，抽调精兵强将迅速投入工作。
专案组30多名民警深入河南、河北、山东、甘肃、湖北等地调查取证，查出该团伙是以网络为平台，通过盗窃、销赃、传授犯罪方法、掩饰隐瞒犯罪等手段大肆进行犯罪活动。由于该团伙作案地域广、战线长、隐蔽性强等特点，给侦破工作带来很大困难。
▲办案民警带涉案嫌犯指认现场。内黄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王永明表示，他们对发生在多地的系列盗车案件进行并案侦查，以前期抓获的盗车嫌犯刘回良等为突破口，深挖线索，顺藤摸瓜。
据刘回良供述，他们的盗车技术是从一个网名叫“河南胖子”的“师爷”那里学来的。这个“河南胖子”，四十七八岁，内黄人。此人是一位残疾人。至于他的真实姓名，具体住址并不清楚。
专案组民警在对案件多发的地市进行调查时，尉氏县公安局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2015年下半年，他们抓获了3名盗车贼，其中一个与那个“河南胖子”的特征极其相似，当时由于该男子高位截瘫，不符合羁押条件，于是为其办理取保候审手续。
▲内黄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王卫红面前是一排追回的涉案车辆。民警迅速调取了该案的卷宗，结果显示：嫌犯柳东胜，内黄县中召乡人，1969年生，高位截瘫，从胸部以下没有知觉，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经刘回良等人对柳辨认，证实柳东胜就是传授给他们盗车技术的“河南胖子”。
民警立即对网名为“河南胖子”的残疾人展开了调查，根据同类案件串并，发现“河南胖子”在河南多地涉案达100余起。抓获柳东胜就成了该案的关键环节。
5月18日下午，柳东胜和同伙王一峰从山东购买了一辆“黑车”赶往家中。王永明说：“在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指挥下，我们在中召乡柳东胜的家中把他抓获，同时还抓获了涉案的其妻子和一个帮手。从柳的家中搜出的被盗车内物品及作案工具装了整整一卡车。”
[调查]
一个高位截瘫残疾人如何成为“汽车大盗”
那么，作为一个高位截瘫残疾人，柳东胜是从何时起走上这条不归之路的？又是如何组建并经营这个庞大的盗窃、改装、销售一条龙的“盗窃帝国”的？
在内黄县中召乡西街村柳东胜老家，郑报融媒记者了解到，他初中毕业后就学做家具，后来在中召乡一个农机公司院内办起家具厂，柳东胜头脑灵活，能吃苦，生意还可以。然而，1996年，做家具拉木料时发生的交通事故致使他高位截瘫。
柳东胜有一对儿女，儿子25岁，已结婚。女儿年仅12岁。
柳东胜交代，2014年，自己上网时无意间进入了一些买卖“二手车”QQ群、微信群，“都是买卖‘黑车’的，当时，群里有个新乡人要卖轿车，才几千块钱，我就要了。”柳东胜说，然而，才过一个月，卖给他车的人就被延津县公安局抓了，民警把车扣走了，但未对他采取羁押措施。
这是柳东胜第一次接触“黑车”。
后来，一名网友无意中向他提起：“你手头有没有现代车，要能偷来，转手就能发大财。”在他看来，这句话无疑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办案民警带涉案嫌犯去查看藏匿赃车的农家院落。其后，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青岛网友“翁哥”，也是残疾人。两人相见恨晚，临走时这位“翁哥”不仅把自己的偷车技术和盘托出，还将研制的盗车专用工具——“强开”赠给他。
回家后，柳东胜将这些盗车技术消化吸收，但他也知道，作案时很难单兵“作战”。
从“客户”订车到寻找目标，从实施盗车到顺利销赃……每一个环节都缺一不可。于是，他通过在网上传授盗车技术广招“弟子”，并利用这些“弟子”，将他们偷来的汽车低价收购，“一般地，徒弟们偷来的第一辆车，算是徒弟们的学费”。
“没有事儿跟我干吧，来钱快。”这是柳东胜的常用语。
▲办案民警张书平（左一）和同事控制住嫌犯。来自河北临漳的13岁少年尚东东就是他在去年秋天招收的一个“弟子”。内黄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王卫红说，“这个少年在石家庄因盗窃被处理过，他们网上联系上后，柳东胜教授技术，每偷一辆车给尚东东1000块钱。”
对尚东东来说，两三个月里，他拿着柳给的“万能钥匙”等工具，在新乡、开封、河北邯郸、山东聊城等地连续作案，已涉嫌盗窃十多辆轿车。盗一辆车作案过程也就几分钟，然后按照柳东胜的要求开到指定地点，直到被警方抓获。
用尚东东的话说，他的盗车“技术”无人能及，但仅限于没有报警装置的现代瑞纳、悦达起亚K2等车型。“有没有报警器，我一看就能看出来，专偷没有的。”
[揭秘]
“黑车”如何藏匿？又是如何出手呢？
事实上，柳东胜的“弟子”及帮手不止一个，大多是网络上招来的，一些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来自河北秦皇岛市的张旭日27岁，2016年9月，在柳东胜传授过盗车技术及给予盗窃工具后，他在新乡市区盗走一辆白色现代瑞纳轿车，并从柳东胜手中拿到3000元酬劳。
借助这些“弟子”及网络，一些“黑车”源源不断地被送到内黄县中召乡柳东胜的手中，然后，他想方设法将这些车辆分散藏匿起来。那么，这些“黑车”又是如何出手呢？
内黄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杨彦鹏介绍，柳东胜依靠QQ群、微信群等在全国至少17个省发布购车和销车信息，建立起了自己庞大的网络犯罪空间。
这些人之间互不认识，通过聊天工具联系，柳东胜发布信息后，“客户”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下单”。有时候，柳东胜会在偷车之前告诉徒弟们盗窃哪种品牌和型号的汽车。
为了保险，柳东胜每次安排“徒弟”作案时，彼此间相互不认识，作案同伙不固定，随机相互交叉作案，作案后分道扬镳。而且，柳东胜还不断更换手机号码。
“他行动不便，有人要车时，他就让我把车开到指定地点，他们交易后，我们一块回来。”柳东胜的同伙王一风表示。而柳的妻子张娜娜则负责去银行网店存取钱，“他需要用钱了，会和我说。”
柳东胜交代，“买”过来的“黑车”卖出去前，一般都会进行处理，将车内物品和原车车牌全部丢弃或销毁，车辆的发动机号码、车价号码全部打磨，并在网上定制假牌照、行车证、玻璃标、铭牌等使被盗车辆焕然一新，之后将车辆以7000元至15000元价格，进行出售。他自己则从买卖“黑车”中赚取差价，每辆车几千元不等，至少非法获利十余万元。
[追问]
购买“黑车”的人是否追责？
“在以柳东胜为核心的特大盗车团伙中，除了盗窃车辆的嫌犯，还有一大部分是购买‘黑车’的人，这些买车的人往往会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购买的是赃车，但是，这种说法一般不能成立。”安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张书平说，购买“黑车”不仅价格便宜很多，购车手续也欠缺。
▲专案组民警在商丘郊区一KTV将购买赃车的张某抓获。张书平介绍，这些买车的人中，他影响深刻的是商丘一个叫张大赛的90后小伙，他的网名叫“大雪球”。一年前，他和柳东胜在微信群认识，并和柳相约在山东一个偏僻的路边进行交易，“我从他手中买了两辆轿车，看起来都挺新的，一辆一万多块钱。”
这个信息被警方得知后，“一个办案民警添加了他的微信，得知他是在商丘郊区一家KTV上班，曾在朋友圈发消息‘谁要到KTV唱歌，可以找他，有优惠’，我们就赶了过去。”张书平说，到了之后，张大赛顿时就傻眼了。
▲专案组民警审讯购买了9辆赃车的解某。还有一个是山东淄博的解涛涛，他和柳东胜来往紧密，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先后从柳的手中购买了9辆“黑车”。自以为赚了大便宜，没想到，在被安阳警方抓获之后，懊悔不堪。
“买赃车的人也是犯法的。这些买家购买赃车的行为，属于买赃、销赃，触犯刑法，构成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张书平说，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
为了全力挽回受害者的经济损失，根据柳东胜的供述，专案组民警们排查出大量的涉案人员和犯罪线索。他们奔赴河北、山东、安徽、山西、甘肃、湖北、浙江等17个省调查取证，抓捕上下线嫌犯，追回被盗车辆。
7月18日，该案被公安部督办，安阳警方将梳理出来的涉案线索，下发至各地公安机关进行协查，范围在进一步扩大。而该案也荣获今年的河南省公安厅十大精品案例。
张书平表示，截至目前，专案组共破案120余起，追回被盗车辆近40辆，抓获嫌犯29名，涉案金额710多万元。目前，该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他表示：“下一步，专案组将加大侦查力度，争取把所有的涉案人员尽早抓到，除恶务尽，把涉案车辆返还给受害人。”
他提醒，停车时，加一把方向盘锁或是安装报警装置，很大程度上会避免车辆被盗，而且，停车时也不要乱停乱放，嫌犯们很少在有人看管的小区作案。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汽车大盗”柳东胜的落网过程正是这句话最好的印证。张书平表示，负案在逃被通缉的人员，尽早地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才是唯一出路。（文中嫌犯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