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上河园

  青楼酒旗三百家

  判断一个历史时期是不是商业繁荣、市民享有自由生活,有一个比较偏颇的测量办法:看这个时期的酒肆是否发达。——仔细一想,这中间其实并非没有道理:首先,酒是一种由粮食酿成的非刚需消费品,如果生产力低下,经济落后,人们就不会浪费粮食酿造商品酒,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发达的酒业。其次,酒是一种饮用后能释放激情、制造兴奋的饮品,人们极容易酒后失言,如果国家对社会的控制趋严,就会倾向于禁酒,或者市民自觉地不敢聚饮。

清明上河园(资料图片)清明上河园(资料图片)

  宋代酒肆十分发达,你展开描绘北宋汴京繁华的《清明上河图》长卷,酒楼、酒旗随处可见,画面最气派的要算城内的“孙羊正店”,仅“彩楼欢门”(宋代的酒楼为招徕客人,通常用竹竿在店门口搭建门楼,围以彩帛,这叫作“彩楼欢门”)就有三层楼高。宋人追忆汴京繁盛的《东京梦华录》则说:“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七十二户正店中,樊楼无疑是最豪华的酒店,“饮徒常千余人”,可以接待一千多名客人。樊楼也是东京城最高的地标建筑,登上顶楼,便可以“下视禁中”,看到皇宫之内。

  南宋临安的酒业发达程度,半点不亚于北宋汴京。一首小诗写道:“都人欢呼去踏青,马如游龙车如水。三三两两争买花,青楼酒旗三百家。”记录南宋都城繁华的《武林旧事》收录了一份杭州驰名酒楼的名单,包括和乐楼、中和楼、太和楼、和丰楼、春风楼、西楼、太平楼、丰乐楼等官营酒店,以及熙春楼、三元楼、赏心楼、花月楼、日新楼、五间楼等私营酒楼。其中太和楼有300个包厢,每日可接待客人3000名:“太和酒楼三百间,大槽昼夜声潺潺。……席分珠履三千客,后列金钗十二行。”至于寻常酒家,更是数不胜数了。

  宋代当然不独大都市酒楼林立,即便是偏僻乡村,也有卖酒的小店。“傍村酒肆已多年,斜插桑麻古道边。白板凳铺宾客坐,须篱笆用棘荆编。破瓮榨成黄米酒,柴门挑出布青帘。更有一般堪笑处,牛屎泥墙画酒仙。”《水浒传》中的这首小诗,并非小说家的向壁虚构,很多宋诗都描绘了宋代乡村“处处吟酒旗”“处处村旗有浊醪”的景况,跟“无酒肆,亦无游民”的明初乡村相比,明显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清明上河园(资料图片)清明上河园(资料图片)

  从商品酒的产量也可以想象宋朝酒业的发达。宋史学者李华瑞先生曾经根据北宋熙宁十年的酒课总额,估算出这一年市场上流通的商品酒至少有1.59亿斗,酿造这批酒需要消耗大米1600万石。1600万石大米是个什么概念?以一人一年需6石口粮计算,1600万石米可供260多万人吃上一整年。而宋代酿酒的原料,基本上都是通过市场获得,如果不是生产力大为提高、商业网络发达,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剩余粮食流入市场?

  酒店银器竞华侈

  宋朝城市中的酒店,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正店,即拥有酿酒权的大酒店;脚店,即没有酿酒权、需从正店批发酒的酒店;扑户酒店,即小型的零卖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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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吸引更多的顾客上门,正店、脚店乃至扑户,都极重视做广告。在酒业集中的汴京九桥门街市,“绣旆相招,掩翳天日”,此处的“绣旆”,即酒旗、酒帘子。光有酒帘子还不够,一些酒店还打出“灯箱广告”。《清明上河图》中的“孙羊正店”大门前,有三块立体招牌,分别写着“孙羊”“正店”、“香醪”字样,这三块立体招牌,便是灯箱广告。由于这种广告牌应用了照明技术——内置蜡烛,夜间明亮照人,特别引人注目。画中虹桥附近还有一家“脚店”,门口也放置了一个灯箱广告,上书“十千”“脚店”四字。“十千”为美酒的代称,如唐诗有云:“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灯箱广告在现代商业社会不过是寻常事物,但许多人未必知道宋朝已出现了灯箱广告的形式。今日在日本、韩国一些地方,还保留着这种古老的广告,古香古色,别有风味。

  拥有酿酒权的酒店还会雇请妓女代言新酿的美酒。恰如一首宋诗所描述:“钱塘妓女颜如玉,一一红妆新结束。问渠结束何所为,八月皇都酒新熟。”这些妓女之所以打扮得漂漂亮亮,是因为要给新酒做广告。原来,每到新酒出炉时,杭州的大酒店必大张旗鼓:用长竿挂出广告长幅,上书“某库选大有名高手酒匠,酿造一色上等醲辣无比高酒,呈中第一”之类的广告词;又“颁发告示,邀请官私妓女、鼓乐随行,诸行社队,迤逦半街,街市往来,无不围观”,类似于今日的公司邀请演艺界明星来代言产品。

  在宋朝的酒店饮酒,当然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北宋京师的大酒楼,“入其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阁子,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只要客人掏钱,就可以请妓女陪酒。南宋杭州的酒店,也是“每处各有私名妓数十辈,皆时妆袨服,巧笑争妍。夏月茉莉盈头,春满绮陌,凭槛招邀”,饮客登楼,点名妓女歌舞佐酒,叫作“点花牌”。

  酒店的服务也非常周到。客人一踏入酒店,立即便有小二迎上来招呼座位、写菜名,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凡下酒羹汤,任意索唤,虽十客各欲一味,亦自不妨”;酒店厨师必须“记忆数十百品(菜谱),不劳再四,传喝如流,便即制造供应,不许小有违误”;伙计若是服务不周,被客人投诉,则会受到店老板叱责,或者被扣工资、炒鱿鱼,“一有差错,坐客白之主人,必加叱骂,或罚工价,甚者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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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级的酒楼,都使用珍贵的银器,给予客人一种很尊贵的待遇。在汴京,“大抵都人风俗奢侈,度量稍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银近百两矣。虽一人独饮,碗遂亦用银盂之类”。临安也一样,酒楼“各分小阁十余,酒器悉用银,以竞华侈”,“两人入店买五十二钱酒,也用两支银盏,亦有数般菜”。

  如果客人到酒店喝过两三回酒,成了熟客,酒店还会给予完全的信任。倘若家里来了客人要招待,想到酒店打壶酒,买几个小菜,酒店可以放心地将价值三五百贯的银制酒器借给客人。“以至贫下人家,就店呼酒,亦用银器供送。有连夜饮者,次日取之”,大意为:贫下人家前来叫酒待客,酒店亦用银器供送,对连夜饮酒者,次日才将银器取回,也不用担心有人侵吞这些珍贵的酒器。这是非常难得的社会信任。

清明上河园(资料图片)清明上河园(资料图片)

  宋朝大酒店通常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歌管欢笑之声,每夕达旦,往往与朝天车马相接。虽风雨暑雪,不少减也”,“白昼通夜,骈阗如此”。酒楼的热闹喧哗,甚至让皇宫都显得黯然失色。宋笔记《北窗炙輾录》载:“一夜,(宋仁宗)在宫中闻丝竹歌笑之声,问曰:‘此何处作乐?’宫人曰:‘此民间酒楼作乐处。’宫人因曰:‘官家且听,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仁宗曰:‘汝知否?因我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为渠,渠便冷落矣。”市井的繁荣将豪华的皇宫衬托得冷冷清清,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吧,在后来的朝代也极少听说了。更难得的是,宋仁宗明白,唯有保持节制权力,民间才能维持繁华。(生活在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