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房子都是瓦房泥墙,腊月二十四,必要蒙上箱、柜和床,扫掉一年的浮尘蛛网烟絮儿。父亲蒙上花毛巾,穿上长雨衣,拿一把大扫帚,哗哗扫完,就卸掉装备上班去了。余下的活计留给了一家清一色的女眷。我家有一只圆鼓鼓的青花瓷罐,是外婆的陪嫁,盛油用的,放在灶台儿上。一年积垢,擦洗不掉。母亲便把油全倒出去,教我用煤渣搓擦,果然油垢就擦净了。从几岁起,拿一盆热水擦洗灶间碗盆锅罐的任务,就年年归我了。

  县城有两三家做豆腐,祖传的手艺,割尾巴年代也没断过。平时没几家奢侈到隔三岔五地吃豆腐,但过年豆腐是绝不可少的。哪家都得买几大块豆腐。留一半白豆腐,另一半下油锅炸。全小城的人要吃豆腐,都得向这几家买,或拿豆子换。 早早地去预约,挨上号。到了日子上大竹篮去取回。年后在亲戚家,吃到冻豆腐,不知何物,人家告诉我是把豆腐放在院里冻一夜,收藏起来。待客熬菜时,切小块加进去,冰一化,留下一个个小孔如蜂窝状,小孔里进了汤汁,入味好吃。我惊喜地夸赞,亲戚说这是省油的穷吃法,莫要笑话呢。

  当年几乎家家养一只公鸡和一群母鸡,等着它们下蛋用的,哪一家杀鸡吃可是个稀罕事呢。我们家因外婆体弱,每年冬天都要杀几只鸡,和白萝卜、党参、枸杞一起炖一大铁锅,每晚睡前热一碗给她吃。外婆总是喝完汤吃完萝卜,将肉留给我和妹妹吃。但二十七要蒸馍是肯定的。当时是用“扎头”早早发好面,中间,一些面进去揉和好,饧一次,叫接面。过年就要做“乳乳馍”,却还是纯面粉,大概取形如双乳吧。桃子形的乳乳馍,越玲珑小巧,越显手艺好。从初二到初五,亲戚往来,饭桌上就是比拼馍和菜。谁家女人手巧做得好,就叫“茶饭头儿”好。

  一般都要蒸上好几笼,放在笸箩里晾凉了,不粘皮了,收进一只大缸里备用。“破五”之前是不许再蒸馍的。每家还会用红薯和红豆做成豆馅,包成豆包馍。

  小时候二十六就割肉了,那时气温格外低,滴水成冰,天地间就是天然冰柜呢。母亲很鄙夷猪头肉,认为那是子女多又没有收入的人家应付过年的劣质肉。她必要在年二十八的下午,和父亲把买回的后臀肉切成方块,煮熟了,沥干水份,在肉皮上抹酱,放在热油锅里炸一下,肉皮就红彤彤了。初一中午和初二初三来了客,桌上有一碗油晃晃的条子肉,主人觉得脸上都闪闪发光了。煮肉要起用放在擀面板下的那口大锅,在院子一角支起三块大石,笼上劈柴火,架锅煮肉。上灯时分,肉熟了,父亲总要拿磨得锋利的菜刀“片”下来木梳大的一块,夹在馍里,让我吃,好香哦。

  孩子们心满意足地跑到马道上玩耍的时候,父母挑灯“下锅”。将肥油炼好,油渣沥出,油里加些粮店买回的菜油,炸油馍花儿、油馍片儿,上供用。炸豆腐、炸酥肉、丸子也都是这一次全部完成的。对了,还要备一大盆的饺子馅呢。

  预备过年的日子都是这么香喷喷快乐乐地过着。

  那时我们很小,父母很年轻,一切都是幸福与开心的!(河南省文明办)